他蓬头垢面、佝偻着背,背一个双肩包。有的时候他卖造型气球,编气球时双手特别灵巧;有时他卖玫瑰花,推销起来嘴挺甜,还常冒出个把高大上名词儿;最特别的是,有时他杵在那里,像截木桩子,半天一动不动。
两月前,他的腿烫伤了,一条裤腿撸至膝盖处,血肉模糊的膝盖裸露在外。他身前摆了一个乞讨纸箱,方庄市场管理人员还给了他一把椅子,让他坐着乞讨。来来往往的方庄人早都熟悉了这张面孔,只是鲜有人会驻足,打听他的名字及过往。
马骏说他的腿伤是与一名打开水的人相撞后,被开水烫伤的。后因腿伤走不利落,上楼时不慎摔倒又伤及了胳膊,便靠乞讨度日。他说这些时一直低着头,不看任何人。
在马骏的讲述中,他是人,专科毕业于化工大学人物形象设计专业,本科就读大学学心理学,后因病。无人照顾后流浪街头,靠卖气球和玫瑰维持生计。
他说自幼父母离异,跟着爷爷奶奶长大,“我爸妈早就不要我了,爷爷去世后,姑姑还把我赶出了,占了我爷爷的房子,现在只能睡大街上了……”
马骏抬起头:“我就知道有一部分人不相信我。大数据里讲过,你知道贝叶斯吗?每天有若干人看到你,其中一定有变量,我每天能接受三个人的捐助就能吃饱,这叫概率推理。概率推理也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。”
马骏称,他在北大读书期间患上了行为障碍:“经常会站立不动,不吃不喝,一开始是站立几个小时,再后来是一整天,像木头一样。不是身体僵硬不能动,而是不敢动,感觉面前是一个悬崖,我每天站在悬崖边上害怕迈出那一步。”
去年11月,记者跟了马骏18天,他每天都“发病”头跟身体呈90度站着,一上午一动不动,到中午,他会再换地方接着站。随着天气日益变冷,马骏不再一动不动地站着,而是找个暖和地方待着。
每次问及病历及用药情况,马骏总有理由搪塞:比如病历在某医院,他不知道医生的姓名,也没有联系方式;比如科的医生不能接受采访。
去年12月底,记者接到马骏打来的电话,称自己明天将要去医院看病,身上没钱了,想借200元钱用来买药。
通过马骏身份证号可以查到,他于2011年进入北大心理系学习。“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”(简称“学信网”)上的“电子学籍档案”注明:马骏,1999级化工大学人物形象设计专业全日制专科生。2011级大学心理学专业本科,学籍状态标注“”。
马骏说,他曾在双安商场卖过“安娜苏”化妆品。已经退休的双安商场化妆品区前领班娟姐,对马骏有些印象。“双安商场柜台调整,安娜苏撤柜有五六年了。”娟姐回忆起,马骏曾是安娜苏专柜的售货员。她用三个词形容马骏:聪明、听话、会说话。
方庄市场鲜花摊位老板霞待人热情,马骏隔三岔五来这里买花,每次买7朵,有几次赊账都如期奉还。“这个人信誉还挺好的,”霞眼里的马骏“挺聪明的,说话嘴特甜,除了总低着头走外,没觉得他是个病人”。
早7点在方庄桥上卖气球,生意做到下午5点,然后去方庄市场批发鲜花,从傍晚到第二天凌晨4点左右,他在方庄桥对面的麦哆KTV门口卖花,玫瑰卖20元一朵。凌晨4点至7点是他的睡觉时间,栖身地点是电线小时营业的KTV走廊。卖杂货的小伙子特别提到马骏的睡姿:“他坐着靠墙睡。”
方庄地区办事处工作人员几经周折联系上马骏母亲,问其是否到现场接儿子去看病,电话那头传来“我不想见他”的声音,一字一顿,语速很慢,语气淡定。
马骏行为暂时无性,按流浪乞讨人员可以申请原籍救助站救助,也可申请城镇最低生活保障,目前民政部门本着‘应保尽保’原则对贫困人员给予最低生活保障补贴。
马骏自幼父母离异,父即去了四川再次成家,将正在上小学的马骏交给爷爷奶奶照顾,虽说生活并不富裕不过也算衣食无忧。马骏从小性格内向但也算乖巧懂事。自上大学起,他便离开了爷爷奶奶,与同龄的堂弟马荣住在一起。
马骏专科毕业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“他在双安商场卖‘安娜苏’,都做到店长级别了”。马小平回忆道,2011年马骏和堂弟马荣都决定去考本科,马骏选了心理学。
“2012年年底,马骏说自己银行卡透支了5000块钱,还不上,向我借钱。从这之后的几个月里,马骏陆陆续续借了5次,有欠条的就有6.9万元,加上向我儿子借的钱,差不多有10万左右吧。”马小平边说边拿出了借据,有马骏的签名。最近一次的借据时间是2013年5月,金额2500元。马小平回忆,侄子每次借钱都会附带这句:“别问,知道得越少你越安全,他们要我的命!”
2013年底,马骏第N次跟姑姑借钱。此次借钱跟以往不同,不是千八百,而是要借20万元。马骏告诉姑姑,自己赌期货赔了,借了高利贷,一共欠下40万元,希望姑姑帮忙,并称自己愿意放弃爷爷奶奶的遗产。
马小平随即给马骏的妈妈打电话询问情况,对方帮帮马骏,并称自己为了给马骏“补窟窿”,把房子都卖了,当时正在做房产评估。
根据马小平提供的电话,记者联系了马骏妈妈侯女士。侯女士只说:“我每个月都给他钱让他租房。我现在不想提他,也没有精力照顾他。”随即挂掉电话,此后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。
马小彬称刚与第二任妻子离婚,净身出户回到,现靠养老金维持生活,无力照顾马骏。“前几日见过马骏,他说在一家公司上班,身体挺好,没什么问题,我不知道他生病了。”马小彬说。
采访结束时马小平特意嘱咐一句:“我们只能寄希望组织马骏了。如果组织出面,让马骏的钱别再用到歪道上,他能够好好生活的话,我们还愿意出钱帮他,毕竟我是看着他长大的。”
去年12月23日,大风。记者在方庄市场二楼拐角处找到了坐着睡觉的马骏。“最近感觉很累,天冷了,懒得出去站着。”马骏双眼半睁,睡意蒙。
“2008年,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接触到外汇期货,后来进了外汇期货培训班,学会基本操作后,投了一部分钱尝试着做。第一次只是100美元,做空了就再投100美元,一点点就做大了。”马骏低着头,手里摩擦着手机后壳。
2012年,期货越做越大,我需要时刻关注动态,所以作息要跟欧美时间同步。我白天上班,晚上还要看盘,感到吃不消了,就辞了工作,专心在家做期货。很多人把做期货投资叫‘赌期货’,那是外行人的称呼。我做的是1:100赔率的外汇期货,依据杠杆原理买进卖出,可以做涨也可以做跌,因为外汇期货是小数点后四五位的变化,如果没有杠杆原理,资金量小的话玩不转的。期货市场很难预测,一定要很深入地研究,想盈利一两次容易,想长久盈利就难了。
我知道跟你讲这个你也不懂,我现在从网站、新闻等渠道关注美元对欧元的汇率变化,只要关于汇率方面的内容我都看。我在北大旁听的都是金融学,学心理学也是为了做期货,因为所有的交易都是人在做,心理学是一门研究普遍心理现象的科学……
“几百万吧,借了高利贷。我妈的房子卖了300万,给我补窟窿了,现在还欠十几万。每个月要还两三万,我妈每个月给我打9000元,我自己再挣点。”
马骏苦笑:“都还债了,命重要。”他叙述时,语调一直低沉平缓,但当围观人群对“赔了几百万元”表示惊讶时,马骏突然情绪激动,提高了嗓门。
“可能对于现在的我,对于这里的小商户们来说,几百万是一个天文数字,但对于期货市场,几百万真的太少了。《功夫足球》里有句台词:‘我分分钟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,会跟你去踢球?’其实在期货市场,分分钟几百万几千万的交易很常见,只要做期货,钱就不是钱,就是几个数字加几个零而已。”